个庐随笔第42期/与《艺术市场》对话
文化部主管的大型艺术类核心刊物《艺术市场》,今年推出了“高峰之路——新时代语境下的中国画传承与创新”山水、人物、花鸟三大板块的学术邀请展。每一个板块由《艺术市场》提名,在全国范围内邀请老、中、青画家各10人。展览暨高峰论坛拟定于2017年12月16日在北京中国文化传媒集团艺术市场美术馆举办。作为被邀请的花鸟画家之一,我接受了《艺术市场》记者的采访:
《艺术市场》:明代的“青藤白阳”将中国写意花鸟画推向了一个高峰,在近现代发展中,“海派”的写意花鸟画家,如任伯年、虚谷、吴昌硕等人也在某种程度上进行了传统绘画的现代转换。这些人对写意花鸟画的发展与变革起到了承上启下的作用,如何看待他们的传承与创新?给你哪些启示?
刘德扬:我1973年师从刘既明先生学习中国花鸟画。先生出生于四川省梁平县,那里文化氛围极为浓厚,拥有始建于清顺治年间、有着西南禅宗祖庭之称的双桂堂,这个著名的禅院出了破山海明和竹禅两位大德高僧并都留有大量墨宝传世。这些文化和传承对少年时的刘既明选择艺术道路产生了重要影响。先生在青年时代进入中国现代美术教育的圣殿上海美专,校长是刘海粟。其间,他在上海美专既学习中国的传统绘画,也学习西方的素描、色彩和现代构成。同时在这个时期,经王个簃的引荐,拜谒了吴昌硕等海派大家。
刘既明先生
既翁作品 款识:“与德扬孙儿第一见面的礼物。你爱画,可好好藏之,以作学习之资。既翁 时年七十又四”
当时海派代表人物有任伯年、任熊、任熏、虚谷、吴昌硕、蒲作英、王一亭等,不仅名噪海上,对全国的美术发展也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海派画家最主要成就是在花鸟画创作上。明代的“青藤白阳”将中国写意花鸟画推向了一个高峰,清代的八大山人、石涛以及扬州八怪的写意花鸟画在此基础上又有所继承和出新,到了民国初年的吴昌硕,更是以其深厚的金石书法功力,推出苍劲老辣、雄浑朴茂的写意画风。这些,都让先生在上海美专的学习中,既感受到传统花鸟画的精妙和流变过程,更感受到民族艺术的永恒价值和画家人格精神对于艺术技巧传达的意义。
个庐作品 拟既翁笔意(局部)2004年
刘既明先生是海派绘画艺术引入四川的第一人。他的作品有很强的笔墨意义,其用笔疏放豪宕,墨沈淋漓,他笔下的紫藤、翠竹、八哥、芦雁等,无不书写出富有生机物趣的自然形象和明亮清润的墨彩效果,气定神闲,清逸温雅。既明先生无论是巨幅还是小品,都能直抒胸臆,笔墨松秀灵活,突显中国画笔墨表现的审美价值。这些,在我师从先生后,都深深植根于我的心田,对于我现在的中国画创作,起着决定性的作用。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茫茫星空下,时空推移中,传承,是历史发展的必然。存在决定意识,则是每一个时代出新的根本。承上启下,推陈出新——这才是正道!
既翁作品 款识:“ 潇湘息影 七六年德扬孙留念明翁写于成都西隅”
《艺术市场》:中国当代的艺术语境处在一种多元文化的交汇中,写实、写意,具象、抽象,书写性、绘画性,表现性、再现性等多样面貌的艺术语言共存,在加上当下社会信息的发达、图像化的转向,您认为中国绘画在新时代面对哪些可能性?
刘德扬:我个人认为,无论是西方还是东方,无论是欧洲还是中国,绘画都是属于视觉艺术范畴。写实、写意,具象、抽象,书写性、绘画性,表现性、再现性等多样面貌的艺术语言,不管说得好热闹,名词如何花样翻新,都是为视觉艺术服务,为艺术观念服务的。一句话,视觉艺术首先是为了悦目。至于观者能否赏心、上心,能否看到心里去,想到心里去,那要看作品的艺术魅力、人文魅力。因此,不管多元文化如何交汇,能不能抢眼球、争视觉,这是视觉艺术的起码要求。但是,抢眼球、争视觉不能仅仅停留在形式上,关键还是要看形式里面的内容如何。光有形式,没有好的内容的视觉形式,一定是苍白无力的,短命的。既不可能有积极的现实意义,也不可能传载美术史。买椟还珠,对于视觉艺术形式,是相当可悲的事。
个庐作品 缶翁笔意 2014年
中国画无论山水、人物还是花鸟画的视觉审美,一定要让人可看、可读、可思、可想。中国画自唐宋以来,不仅诗、书、画、印的文化意蕴统一在一个形式之中,而且,以汉字精神为本的各种中国文化样式更是演绎其中,犹如万花筒般,变幻无穷。比如“四君子”梅兰竹菊,历朝历代许许多多的人在表现它们。可是,为什么在那样一个简单的形式里面,会承载着无数面貌各一、精神迥异的人文差别和个性差异呢?关键还是前贤讲的文如其人、书如其人!为什么“江山代有才人出”?存在决定意识,不同的社会环境中就会有不同的人物出现,就会有不同的思维和表现方式。这与创新毫无关系。创什么新?中国文字从出现到现在,汉字没有变,但是其排列组合、遣词造句的人格差异以及审美取向的不同,却诞生了无数的文学名著!只有因为无知才无畏、滥竽充数、自欺欺人的某些人,才会去强调所谓的创新,忽悠社会、忽悠大众、调戏大众的文化审美!文化样式的推陈出新,完全取决于读书和文化的积淀、举一反三和触类旁通!出新,不是创新!
个庐作品 幽花开出月微茫 2011年
所以,如果问我中国绘画在新时代面对哪些可能性?我的回答是,这些可能性在“创新”的幌子下,已经是现实存在,这种现实存在的表现是混乱、是张狂,是江湖术士以及政治流氓。虾若为龙海亦浑,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台。为什么?因为不读书。现在政治、经济、文化领域,有知识没文化的人实在太多了,知识和文化是不能划等号的。官本位、金钱万能以及政治流氓的码头文化占据了许多方面的主流层面,于是给社会文化艺术的市场需求带来一种普遍性的误导。黑格尔说,凡是存在的,都是合理的;凡是合理的,却不一定存在。这种现实存在,许多人莫名其妙,却又无可奈何。
《艺术市场》:在当下流行工整细密制作画风的时尚好恶以及写意传统的缺失下,写意花鸟画真的需要适应当代的标准而进行改变吗?写意花鸟画需要怎样的坚守与应变才能重焕生机?
刘德扬:中国画是一种诗性的艺术。文以载道、画以载道。诗性的艺术,文以载道、画以载道的前提条件,是读书明理,是学贯古今,是触类旁通。现在的人,从小学开始,汉字大多简化了,汉字精神不讲了,书法不讲也不写了。国学特别是诗词歌赋只是补丁。什么庙堂气、书卷气、大雅大俗,雅俗共赏等等概念都不讲了。以至江湖气群魔乱舞。这样一来,如何能让大家欣赏高雅文化?读懂中国画与生俱来的抽象性?老子说,“恍兮惚兮,其中有物;惚兮恍兮,其中有象”,这是中国画特别是写意画的内涵实质。因为读不懂这种内涵实质,也就只能去欣赏工整细密、比照片还照片、一目了然的制作作品。我认为,写意传统的缺失,不是自然的缺失,而是人祸所致。如果写意花鸟画真的需要去适应当代的标准而进行改变,那么,独立于世界艺术之林的中国画将不复存在。当下,只有下大力气振兴国学,振兴中国传统文化,从小学开始大力强调汉字精神,认真讲解每一个汉字的内涵和外延,中国写意花鸟画的坚守与应变,才能有希望,才能重焕生机。
个庐作品 初春 2013年
《艺术市场》:你的艺术经历与大多数画家不同,你曾入过仕,是什么机缘使您弃官转而从文,进入了成都画院从事艺术创作领域?艺术最打动您的地方是什么?你是怎样看待艺术与生活的关系的?
刘德扬:我小时候从懂事起,就喜欢画画,喜欢艺术。十多岁师从白允叔先生学习书法,师从刘既明先生学习中国花鸟画,师从赵完璧先生学习山水画。八十年代初又问道篆刻艺术于游丕承先生。其间,我又和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学习素描、油画、雕塑。同时,也学习音乐、学习器乐。我认为,一个人的艺术感觉,主要是源于天生的兴趣爱好,是娘肚子里面带来的东西。比如我们看原始岩画,觉得精美无比,其实那是原始人吃饱喝足以后在岩石上涂鸦而来。我们看敦煌唐人写经,书风粲然,事实上那是无名工匠所为。吴昌硕拜任伯年画画时,任伯年一看他的书法和篆刻就说,很好呀,你就这样画吧——由此产生一代宗师。所以,先天的兴趣爱好,是一个人从事艺术活动的根本动力,加上后天的勤奋读书和触类旁通的上下求索,才会产生强大的艺术创造力。
个庐作品 螳·篁(堂皇) 2017年
我22岁上大学学经济、学政治,38岁进入成都画院,其间入仕从政十多年。自古以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入仕,是每一个读书人的最高目标和人生追求。但是,在经历多年从政的切身体验后,感到自己的心性、性格、为人处事等等方面都不适合从政,格格不入。所以,在一个机缘合适的时候,到了成都画院,选择了画画。从此,我的个人兴趣和工作、和娱乐、和生活紧密联系在了一起,相得益彰,乐此不疲。
个庐文稿《白允叔书法集》跋语“歌以祈福”长联
《艺术市场》:纵观你的艺术创作,既有注重传统文人画的抒情与写意,在清新典雅中别具生动空灵之气,也有强调现代审美意识和现代构成理念,尽量以简约的笔墨,浓烈的色彩渲染形成强烈的视觉张力,缘何会形成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艺术表现形式?能谈谈你对艺术语言和时代精神之间的关系吗?
刘德扬:齐白石有幅作品“残月增满”。满和残、多和少、繁和简等等都是既对立,又统一的。此消彼长,循环往复,是事物发展运动的根本规律。我的作品繁简并存,常常具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艺术表现形式。但是这些只是形式,内容却是我一贯的美学主张和审美取向。而且,简约不是简单。简约是“删繁就简三秋树”,是“梅花瘦如诗”。简单则是苍白、无趣,索然无味。在创作过程中作品不管是繁,还是简,核心问题是自己的艺术主张能否达到“领异标新二月花”,自己的审美取向能否具有“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文心雕龙,艺术需要曲,需要隐。太直白了,就没有艺术的韵味了。如果作品描述的画语密密麻麻,重重叠叠,唠唠叨叨,模模糊糊,不是我的艺术主张,更不是我的文化诉求方式。
个庐作品 望梅 2013年
《艺术市场》:在竹、紫藤等众多擅长的题材中,你尤爱荷花。古往今来擅画荷者众多,近现代如张大千、谢稚柳、齐白石、吴昌硕、吴湖帆等皆擅长,你如何在借鉴先辈的基础上探索出自己的风格语言?
刘德扬:中国花鸟画的各种形式中,许多是与汉字精神、汉字谐音、汉字会意等等文化相关。画家在画许多物象时,是把物象拟人化了,既表现了中国文化的小众文化诉求,又满足了中国文化的大众审美需要。比如画两个柿子,寓意“事事如意”,画马和猴子,是“马上封侯”,画一个人指着蝙蝠,是“引福入堂”。而荷花,荷与“和”、“合”谐音。所以,自古以来画荷者众,都是寄意于“和合”二字。“家和万事兴”,“和气致祥”,“和气生财”。这些画语,实际上与风水密切相关。所以,我在画好竹、紫藤、牡丹、兰草等物象外尤爱荷花,也是源于此意。为了画好荷花,我对徐渭、石涛、八大、吴昌硕、齐白石、潘天寿、石鲁等大师的作品,认真研究,反复比较,寻找他们用笔、用墨、用水以及画面架构的不同方法,心追手摩。同时每年坚持去荷塘拍摄荷花。风晴雨露,春夏秋冬,不同时序、不同环境条件下荷花的物态、物理、物性、物情,我都了然于胸。拍了上千幅荷花,画了若干幅荷花,最后,找到了自己的符号,形成了自己的风格,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
个庐作品 阿弥陀佛 2017年
个庐艺术空间
送人玫瑰 手留余香
2017年11月4日于成都
刘德扬 男,字了壬,号个庐。
成都画院专职画家
国家一级美术师
四川省工笔画学会副会长
四川中国画学会理事
成都市工笔画研究会副会长
成都诗婢家画院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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